邱小蛙聲音玩樂窩

上週跟外國學生聊到我以前學繞口令時，也是這麼一個字一個字練，他就說也想練繞口令，真的很有挑戰精神。

說到繞口令，當然要提讓臺灣學生都頭痛的「顏圓眼、顏眼圓」，他馬上表示出對這個繞口令的極高興趣。顏圓眼，就決定是你了！當天晚上便發給我手邊繞口令書上的內容，他的那本是幼兒繞口令讀本，所以比較簡單。聽我這麼說，立刻索要我的版本，看完說，的確很有難度，但想試試。

今天驗收時，「顏圓眼」勉強達標，「顏眼圓」就不太行了，因為他跟其他學生一樣，都很認真把嘴角往兩邊用力拉開，壓扁的口型，自然很難唸完「顏眼」後，順利轉到「圓」。我請他輕壓臉頰，他一開始還以為我在開玩笑，花了點時間才說服他，儘管依舊一臉不是很相信，卻也配合的捏著臉說，字音正確度果然提高許多！他才真的相信這不是搞笑。

自從幫他放鬆上唇、強化唇側後，他說中文的口型，已經很接近說歐洲語系時的自然。只是這個繞口令，對於唇側跟口型要求較高，讓他不自覺又回到過去的練習方式。

要說服一位數學家，就是要不斷證明給他看。數學方程式我是不怎麼懂，但聲音方程式我很會拆解。而且我們倆人的目標都很一致，不僅要唸對字音，還得輕鬆唸對字音才行，這時我腦中便會浮現寫滿整張黑板的數學分解式，只是裡面的內容轉換成了聲音模式。

「真是不可思議的！」這是我的外國學生很喜歡說的一句話。雖然能夠理解意思，但就「很不當地人」。不過，我也不可能每次跟他說話，就一句句校正，那也不用聊天了。可是偶爾修正一、兩個常用句型，倒是我們倆的互動常態。

因為他對自己的要求是，每種語言都要聽說讀寫的跟當地人一樣好，所以我也只能盡量幫他找出所有Bug。可我是母語使用者，很多句型從小就這麼用著，即使小時候也學過，但理論、原則早就還給老師，已經成為直覺反應的語法了，誰還去思考為什麼會這樣，又不是語文學者。但既然學生提出這般高要求，當我意識到「語法好像怪怪的」，就會試著將他說的意思「翻譯」出來，然後思考，如果我們表達這樣的意思，平常會怎麼說。

我知道「真是不可思議的！」是從incredible來的，他說學過的歐洲語系都是這麼使用。我們也是這樣用沒錯，只是單句出現，比較少用這樣的語法，應該是「這也太不可思議了！」。同樣的意思，我們應該比較常用「這怎麼可能！」、「也太誇張了吧！」、「我不相信，也太扯！」、「這也太離譜！」才是？這樣翻譯過來，我都有些不自信了。

今天會注意到這句話，是因為他前兩天到大學演講，有位聽眾回饋，提到他的詞彙使用比較蒼白，有些太過口語，不適合當下較為學術的情境。我笑說，他應該是不理解對非母語者來說，能使用所有同義詞是多麼困難的事，才會對你提出這樣的建議，不過以你的高標準，他說的很中肯。他回說，這樣的回饋其實是種讚美，感覺已經忘了他是一位外國人。

原來我以為的理所當然，對很多人來說，十分困難。這也讓我在教學上，開始關注自己的用語、說法，是不是能讓學生快速理解。只要提到專有名詞，就得加上解釋；尤其對孩子，更是要口語化、簡單化，盡可能讓他們一聽就懂。

古文觀止～看到外國人這麼熱愛文言文，真讓我嘆為觀止。

我自己對於古文的素養，應該不及他的五分之一。雖然我喜歡偏白話的文言小說，像西遊記，或是文言、白話相結合的大秦帝國，讀起來如同穿越回春秋戰國時代，特別有韻味，但詩經、楚辭這種，我就不行了。

上課中，外國學生的手機響起，是德國那裡來的重要電話，他跟我說了聲抱歉，接起電話。

聽著他們以德語對談，正好可以跟剛才的語調練習作比較。儘管除了「臺北」外，我一個字也聽不懂，但並不妨礙作語調分析。果然說德語時，每句第一個字都會提高換氣，這部份基本上無關語言，只要說話，呼吸都一樣。

其實他的日常對話，除了一些語法不太口語，在語調流暢度上，大概已掌握七成。當年他長時間在台灣，回歐洲前，已經掌握九成左右。

但後來他一年只來兩趟，每次待一個月左右，加上疫情三年幾乎都沒過來，還能維持七成，已經很了不起，因為中文語調真的很難，也就是表達課在學習的。看著他練習，總會想起當年學配音時，也是這般練著，只是沒他這麼累就是。

因為我們是母語使用者，所以可以從語境、情緒掌握語調，但對於掌握度較弱的外國人來說，讀文章還得顧慮文字，常常語調就這麼消失了。

因為聲調已經穩定許多，除了閱讀上理解錯誤外，聲調偏差問題已經少很多。但聽起來就是外國腔，感覺少了點什麼。

發現他們第一個字不習慣提高，都會「平均」分配每個字的力量，說的是中文，用的是歐洲語系語調。因此花了點時間，個別幫他們建立中文語調概念。

不論在成人表達課，還是青少年口語表達營，我都會講解語調，儘管講述方式不盡相同，但畢竟對我們母宇使用者來說，表達就是語調呈現。表達課最詳細，口語表達營會給一些特定模版，在帶外國人，我則是要求在斷句換氣時提高。

過去調整聲調，只能先以母語轉換語調，只求字音不卡住就好。因為對他們來說，四聲是下降音卻得提高，根本只會把他們弄得更亂。尤其是曲折複雜的三聲，還得先提高再做出標準三聲，當年連第一位外國學生都很難掌握。

每次看他們這麼辛苦，就會慶幸中文是自己的母語，聽著聽著就會了，自然而然就學起了長輩的語調，更感謝我媽是師大中文系畢業的，讓我在學習路上，相對於其他人，少掉很多對聲調、語調的誤解。

我的外國學生又來台灣了，很開心跟我分享，他這次買了全套資治通鑑。還提到正在學中級中文，乍聽有些驚訝，想想也是，初階已經難不倒他，高階也非難事，畢竟都在讀詩經、楚辭了，反而是比較口語，類似白話小說、新聞的內容，反而比較困難。

雖然這些都不是我能協助的範疇，只是他會習慣用正在學習的內容練正音。當年就曾問我能不能用詩經練習，我說可以，但你得給我注音版參考，不然有些字我也不會唸。反正同一本書，他總是會買好幾種版本，隨手就能拿本注音版借我。

在討論這次要用的講義時，正好看到當年「畢業考」那篇文章。
天空還是一片淺藍，顏色很淺。
那時他一直不停卡關在「顏色」這兩個字上，今天又「跑調」了。

今天幫外國學生找到正音的「呼吸」，我笑著跟他說，你應該沒聽過其他老師這樣教吧，應該只有我在用這種奇怪方式教正音。

其實我是在調整他們的中文發聲位置，當年曾試著用發聲角度講解，道不太理我，我只好從正音角度切入，調整他的口型。

Jack的狀況跟道不太一樣，他們兩人的練習模式，也大相逕庭，因此我用另一種方法切入。我請他先找到母語，也就是英文的呼吸狀態，然後用這種方式講中文。

由於上次舌頂下顎的練習，他做的挺好，我便請他在英文呼吸狀態下，用這種方式說話，讓他感受中文呼吸。然後請他用演講的誇張模式說，果然換氣跟聲調就沒什麼問題了。

他說這種說話方式好累，我笑著說，中文在換氣上的確就是比較累，因為我們的聲調比較複雜，有些組合需要提高，有些需要較多的停頓換氣，所以對非中文母語者，的確會覺得講中文比較費力氣，只要習慣了，就不覺得累了。

道是我唯一的正音學生，雖然他曾介紹一位朋友，但也就上了幾次，畢竟不是每個外國人都像他 ，希望說得如同母語般的標準。

每次上課，都只會練某文章的一小段，不停反覆修正發音。聽著道不斷重複唸著每一句，我專注思考著為什麼會出現偏差。

自從上週發現上唇不靈活，這週已幾乎沒這問題。這是我喜歡跟他上課的一個原因，他是我教過最瘋狂練習的學生，不管練哪種語言，都是把整本字典背下來，根本就是苦修士境界，我自認無法。

由於平時都在教發聲，很習慣從臉部肌肉協調觀察，沒什麼偏差，那問題是在哪裡？喔～滑掉的字幾乎都是重音位置放錯了。中文重音大多在韻母，但他很習慣放聲母，若字音沒切開，有些需要力量的音就會滑掉。

還有聲調跟聲符的疊加，會造成不同詞組間，微妙的字音力道變化。例如「楊柳」，因為ㄤ需要收住，ㄌ也是，「柳」又是三聲，需要比較複雜的音階轉換，所以ㄌ需要用點力，最後到ㄡ還得加上三聲的力道，有點類似寫毛筆字的收尾。讓「柳」這個字比單唸時提得更高、力量用得更多一些，才能把「楊柳」這兩個字唸好。

因為覺得自己的發音好像有些偏差，所以趁這個月在臺灣的時間，跟我約了正音課。

吃飯聊天時，的確有發現他的中文發音偏了一些，有些字音又聽起來像外國人說中文，聲調不完全了。今天上課時仔細觀察，才發現是上唇問題，也就是他在說中文時，上唇完全沒有動。

會說「說中文時上唇沒有動」，是因為他說其他語言都沒這個問題。不論英文、法文，德文，他的上唇可靈活的很，但就是說中文時不會動，我還拿了鏡子讓他自己比對。

應該是中文本身橫向口音就很多，加上這幾年疫情戴口罩，許多人的上半臉都怠惰了，因為戴著口罩說話，上半臉移動，口罩會摩擦臉頰、移位，除了不舒服，也得一直調整口罩位置。

所以疫情後的發聲學員，我都有特別加入「恢復上唇靈活度」練習，幾乎來的每位學員都有這個情形。其實也不完全是疫情造成的，疫情前就有了，只是當時沒這麼嚴重，所以我沒把練習重心放在那。

 外國學生來台灣度假。

他跟我說他這次待在歐洲一年左右的時間，幾乎都沒有機會說中文，可是他的中文維持的很好。
表示中文已經成為他習慣的語言了。
不過有些字音很明顯又不標準了，所以他希望趁這次待在台灣的兩個月時間，能上幾堂課。

在上課前，我為他辦了一場講座，跟我台灣的學生們聊聊他學習中文發音的一些心得，以及他發現到的華人學歐洲語系在咬字發音上的一些狀況。

 第二位外國學生的中文，終於也進入第三階段了，真不容易。

本來一直很擔心有沒有辦法進入這最後部分。
因為他實在太忙了。
身為大公司總監，我們的上課總會因為到國外出差或是開會等原因中斷。
不過他的聽力跟反應力很好，所以雖然進步緩慢，但也持續穩定中。

暌違一個多月，外國學生從歐洲回來了。
一見面，發現他的發音又稍微偏掉了，聊了幾分鐘，小小的提醒一下，很迅速便調整回來。

去年，他一樣回歐洲一個多月，回來時，我們花了好幾堂課的時間，才讓他的中文回到回去前的模樣，現如今，五分鐘就恢復了。
現在的穩定度果然強化很多，我們倆人都感到非常滿意。

我問他在歐洲有練習中文嗎？

 今天一進門，外國學生就跟我分享一件事。
聖誕節到了，他準備回歐洲過節，原本預計今天回去，但有事延誤，必須把機票改成明天。
於是他打電話給航空公司改班機。
電話那頭，航空公司人員用懷疑的語氣問了他一句：「你是外國人嗎？」
因為機票上是個外國名字沒錯。

 這星期，我的外國學生，發生了一件，我們覺得對於他的中文發音，是很大的突破且重要的事。

這得從一個月前說起。
一個月前，我們的進度到達練習三聲的穩定度，他發現對於三聲的掌握和理解能力不是很完整，但由於他必須去北京參加研討會，我們需要停課兩星期。
我要他在北京研習的時候，思考和練習三聲的問題。

很快的，兩週過去，上星期，就在他從北京回來的第二天，我們再次上課。

接到電話，說有個歐洲來的外國人想學國語正音，要我先去跟他聊聊。我還蠻期待的，因為我從來沒教過外國人說中文，如果有機會能教他，我想對我來說應該又是開啟另一個視野的門。

第一次會面，我有些訝異，因為他中文其實說的不錯，以一個外國人來說。但他告訴我，他不希望我用外國人的標準教他，他要說的是標準中文，而不是外國人說的中文。而且我很訝異，他竟然在學注音符號！很少外國人會願意學注音的，因為對他們來說，注音很難。當他聽我說到，他將會是我第一位外國學生的時候，他的反應是，很期待。因為他之前的發音老師，大多都是教外國人的，所以已經習慣用對外國人的標準對他。

在相見甚歡的狀況下，我們約定了第一次上課時間，也開出三個月教學目標。今天第一天上課，開始我先幫他調整發聲位置，然後分析中外發音方式的不同。歐美外國人一般說不好中文最大的原因，就是外文是曲線的，中文是有稜有角的，而且一般歐美外國人大多用羅馬拼音學中文。

外文美在如同音樂般的旋律，中文的美，在於力道和稜角。

有人可能會說，大陸不也是用拼音系統？為什麼沒有這問題。因為他們說的原本就是中文，所以不管用什麼方式學，說出來的就是中文。但是歐美外國人不同，因為拼音接近他們的母語，所以會很習慣用曲線方式念中文，自然四調不全了。了解這一點後，接下來要處理的，就是口型問題。